长安东市的胡肆。人声鼎沸,摩肩接踵。
穿着各色奇装异服的胡商,操着生硬古怪的汉话,唾沫横飞地招揽生意。店铺门口悬挂着色彩斑斓的波斯挂毯、镶嵌螺钿的乌木箱子、造型奇特的琉璃器皿,在昏沉的天光下闪烁着异域的光泽。驼铃叮当,牛车吱嘎,混杂着铁匠铺里震耳欲聋的打铁声、酒肆里划拳行令的喧哗、还有胡姬招揽客人那带着奇异腔调的软糯歌声,汇成一片混乱而喧嚣的海洋。
一座挂着“波斯彩陶、葡萄美酒”木牌的酒肆门口,支着简陋的凉棚。凉棚下,一个须发皆白、穿着破旧波斯长袍的老乐师,正佝偻着腰背,枯瘦的手指拨弄着一把样式古朴的、琴身镶嵌着黯淡螺钿的旧琵琶。琴声呜咽,带着大漠风沙的苍凉与漂泊异乡的孤寂,在周围的喧嚣中显得如此微弱而格格不入。
老乐师身旁,立着一位胡姬。她约莫十六七岁,身姿窈窕如初春的柳枝。一身洗得发白、却依旧鲜艳的茜红色胡裙,衬得她裸露的蜜色肩臂如同涂了油脂般光滑。栗色的卷发松松挽起,缀着几颗廉价的彩色玻璃珠。她的面容带着明显的异域风情,鼻梁高挺,眼窝深陷,一双碧绿如猫眼石般的眸子,清澈得如同雪山融水,此刻却盛满了惊惶与无助,如同林间受惊的小鹿。她随着父亲苍凉的琴声,轻轻摆动着纤细的腰肢,舞步生涩而拘谨,怯生生地躲避着街上来往行人或好奇、或贪婪、或毫不掩饰的淫邪目光。那舞姿不是为了娱人,更像是绝望中徒劳的挣扎。
“叮叮当…叮叮当…”
琵琶声断断续续,如同老乐师风中残烛般的生命。胡姬每一次旋转,裙裾飞扬,都引来凉棚外几个流里流气闲汉不怀好意的口哨和哄笑。
就在这时,一阵更加嚣张、更加刺耳的喧哗如同蛮横的野牛,狠狠撞开了街口的喧嚣!
“滚开!都滚开!挡了冯爷的道,活腻歪了?!”
厉喝声伴随着鞭梢破空的尖啸!七八个穿着霍府仆役服饰、膀大腰圆的彪形大汉,如同凶神恶煞的豺狼,蛮横地推开挡路的行人商贩,簇拥着一个衣着光鲜、油头粉面的年轻男子闯了进来。正是霍云的头号心腹门客——冯子都!他一身簇新的宝蓝色锦袍,腰束玉带,手里摇着一柄绘着春宫图的折扇,脸上带着纵欲过度的青白和一种高高在上的、视万物为刍狗的轻佻。他那双细长的三角眼,如同贪婪的毒蛇,滴溜溜地在街边胡姬身上扫视,最终,死死地钉在了酒肆凉棚下那个惊惶无助的茜红身影上!
“哟呵!”冯子都眼睛一亮,折扇“啪”地一收,指着那胡姬,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淫邪,“好个标致的胡妞儿!这身段,这眼睛…啧啧,比府里那些庸脂俗粉强多了!给爷弄回去!正好给侯爷解解闷儿!”
话音未落,两个如狼似虎的家丁便狞笑着扑了上去!蒲扇般的大手,带着腥膻的汗气,直抓向胡姬纤细的手腕!
“不!不要!”胡姬发出一声惊恐到变调的尖叫,碧绿的眼眸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填满!她本能地向后缩去,躲到老乐师身后,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爹!爹救我!”她死死抓住老乐师破旧的袍袖,声音带着哭腔。
老乐师浑浊的老眼瞬间瞪圆,枯瘦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猛地将女儿护在身后,枯枝般的手臂死死抱住那把破旧的琵琶,如同抱着最后的武器和尊严!他抬起头,用生硬的汉话嘶声喊道:“贵人!贵人开恩!小女…小女年幼…只卖艺…不卖身啊贵人!”
“卖艺?”冯子都嗤笑一声,如同听到天大的笑话,折扇轻佻地挑起老乐师花白的胡须,“老东西,给脸不要脸是吧?冯爷我看上你女儿,是你们家祖坟冒青烟!在这长安城,霍府要的人,还没有要不到的!”他眼神一厉,对着家丁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带走!”
两个家丁不再犹豫,狞笑着,一个粗暴地推开挡路的老乐师,另一个铁钳般的大手狠狠抓住了胡姬纤细的手腕!
“啊——!”胡姬发出凄厉的惨叫,拼命挣扎!但她的力量在那彪形大汉面前,如同蚍蜉撼树!
“放开我女儿!畜生!你们这群畜生!”老乐师被推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酒肆冰冷的石阶上,瞬间血流如注!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挣扎着爬起来,如同护崽的母狼,发出绝望的咆哮,扑上去死死抱住那个抓着女儿的家丁的腿,张口狠狠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