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市井流言:黑手暗布毁栋梁

汉阙惊澜 桃园山人 1575 字 13天前

长安西市的喧嚣如同一锅永远沸腾的滚粥,蒸腾着汗味、牲畜的腥臊、烤饼的焦香、劣质脂粉的甜腻,以及无数铜钱在肮脏指缝间叮当作响的贪婪气息。赵大吆喝着将一车刚卸下的粗麻布匹堆在自家逼仄的铺面门口,粗布短褂被汗水浸透,紧贴在黝黑结实的背脊上。他直起腰,抹了把额头上混着尘土的汗珠,刚想喘口气,旁边肉肆伙计王二那刻意压低的、带着神秘兮兮兴奋的嗓音就钻进了耳朵:

“听说了没?昨儿个晚上,北阙甲第那边……羽林军大调动!黑压压一片,跟乌云似的,连刁斗声都比平日急了一倍!”王二一边用油腻的抹布擦拭着案板上的血渍,一边朝赵大使了个“你懂的”眼色,“我三舅姥爷家的表侄就在营里当差,透的风……说是上头下了死令,宫墙根儿下,夜里连只耗子都不能溜过去!为啥?嘿嘿……”他故意卖了个关子,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声,“防着谁?还不是防着那位‘英明神武’的燕王爷!听说啊,燕王在蓟城点兵点将,磨刀霍霍,就等着清君侧呢!”

“清君侧?”赵大一脸茫然,他只知道麻布的价钱又涨了三个钱。

“啧!就是清掉霍大将军啊!”王二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下案板,震得几滴血珠飞溅,“外头都传遍了!霍大将军他……他阅兵逾制!用的仪仗,跟天子出巡一个规格!还擅自在幕府里增兵增将,想干啥?还有啊,赏罚全凭他一人喜好,顺他者昌,逆他者亡!连桑弘羊桑大夫这样伺候过先帝的老臣,都被他压得死死的!这不就是‘权臣当道’嘛!燕王是武帝长子,能看着不管?这叫‘替天行道’!”王二唾沫横飞,仿佛亲眼所见。

赵大听得半信半疑,嘟囔道:“霍大将军……不是挺好的吗?前年闹蝗灾,要不是他下令开仓放粮,平抑米价,咱西市得饿死多少人……”

“你懂个屁!”旁边铁匠铺的李瘸子拄着拐杖凑过来,他那条瘸腿就是在边军里落下的,此刻脸上带着一种知道内幕的优越感,“放粮?那才几个钱!羊毛出在羊身上!你知道他霍家在茂陵的田庄有多大吗?知道他儿子霍禹在长安城强占了多少良家铺面吗?那都是民脂民膏!桑大夫为啥被整?不就是因为盐铁专卖断了霍家捞钱的路子吗?燕王起兵,那是拨乱反正!是为咱小民除害!”他声音不小,引得旁边几个歇脚的力夫也竖起了耳朵。

“就是就是!”一个卖草鞋的老头也颤巍巍地插嘴,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对大人物的莫名畏惧,“我还听说啊,那霍大将军……命硬,克主!先帝托孤给他,结果呢?金日磾金大人多好的人,没多久就没了!现在小皇帝在他眼皮子底下,谁知道……”后面的话他没敢说出口,只是讳莫如深地摇摇头,引起周围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流言如同带着倒刺的藤蔓,在西市这污浊而肥沃的土壤里疯狂滋生、缠绕。从“燕王义举”到“霍光逾制专权”,再到“霍家贪墨”、“克主不祥”……细节被添油加醋,内容越发荒诞离奇,却偏偏带着一种底层逻辑的“合理性”——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不就该是这么坏吗?他们不坏,小民的日子怎么会这么难?

未央宫东阙门外,气氛却截然不同。青石板铺就的驰道宽阔整洁,两侧是高耸的宫墙,墙头不时闪过执戟卫士冰冷的盔缨和警惕的目光。一辆装饰朴素的青盖安车缓缓驶来,在宫门前停下。车帘掀开,御史大夫杜延年那张清癯而严肃的脸露了出来。他正欲下车,一阵刻意压低的议论声却顺着风,断断续续地飘入他耳中。

声音来自宫墙根下几个等候召见或递送文书的小吏和低级郎官。

“……西市那边都传疯了,说燕王要打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