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州的雨，来得急，去得也快。刚下飞机，苏晚晴就被这座山城特有的、带着些许江湖气息的湿润空气包裹。车队驶出江北机场，穿梭在依山而建、层层叠叠的楼宇与霓虹之间，长江与嘉陵江在此交汇，如同两条奔腾的巨龙，在夜色中闪烁着粼粼波光。

新任市委书记的到来，自然有一套既定的流程。汇报、座谈、调研、见面会……苏晚晴如同一个精准的陀螺，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高速而稳定地旋转着。她言谈举止沉稳干练，既能精准把握宏观战略，又能细致入微地关注民生痛点，短短几天，便在错综复杂的渝州官场初步树立起了威信。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在那张从容不迫的面具之下，她的神经始终紧绷如弦。“天柱计划”像一枚沉重的砝码，压在她意识的深处。每一个决策，无论是关于旧城改造，还是新兴产业布局，她都会下意识地用“天柱”的尺度去衡量——这里是否适合构建地下节点的入口？那里的基础设施能否承载未来可能的极端压力？那个科研团队的引进，是否对“异常现象研究中心”有潜在助益？

白天，她是苏书记，是封疆大吏，运筹帷幄。夜晚，回到临时住所，她才是苏晚晴，一个会疲惫，会担忧，会对着加密通讯器那头渺无音讯的丈夫默默出神的女人。

林见鹿那边，自从上次简短通话，提及要进行“深层意识共鸣”尝试后，已经过去了四十八小时。没有任何消息传来。黄土高原的星空下，那片古老的遗址中，正在发生着什么？他是否安全？那块诡异的石盘，又会将他引向何方？

这种悬而未决的担忧，像背景噪音一样持续萦绕，直到第三天深夜，她处理完最后一份关于渝西片区地质灾害防治与生态修复协同发展的报告，加密通讯器终于发出了特有的、低沉的嗡鸣。

她几乎是立刻抓起了通讯器，接通。

全息投影亮起，林见鹿的身影浮现出来。他看起来比之前更加清瘦了些，眼窝深陷，带着明显的倦色，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有两簇幽深的火焰在瞳孔深处燃烧。他背景似乎是在一个临时搭建的、充满各种精密仪器的移动实验室内，能看到埃琳娜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红发，正对着一块悬浮的数据板快速划动着。

“晚晴。”他的声音带着高强度用脑后的沙哑，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抱歉，这么久才联系你。我们……刚刚从‘里面’出来。”

苏晚晴的心提了一下：“里面？你是说……石盘的记忆？”

“不仅仅是记忆，”林见鹿深吸一口气，似乎在组织语言，“那更像是一个……交互式的信息库，一个被封存在特定神经共鸣频率下的‘文明接口’。埃琳娜把它暂时命名为‘集体潜意识烙印’。”

他揉了揉眉心，继续道：“深层意识共鸣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也更危险。它不是在‘播放’一段录像，而是在引导我的意识，去‘体验’和‘理解’那些被编码的信息。我‘看到’了那个文明的辉煌，他们确实以一种我们尚未完全理解的方式，触及了意识与物质世界的深层关联……但也正因如此，他们引来了毁灭。”

“毁灭的来源？”苏晚晴追问，这是“天柱计划”最需要了解的核心情报。

林见鹿的眉头紧紧锁起，脸上掠过一丝凝重甚至……是惊悸：“不是战争，不是天体灾难，至少不完全是。更像是一种……‘规则层面的清理’。”他寻找着合适的词语，“当某个文明对宇宙底层规律的探索和干涉，达到某个临界点时，会触发某种……机制。一种来自宇宙本身的、冰冷的、毫无情感可言的‘重置’力量。那黑色石盘记录下的，就是这种‘重置’降临时的景象——物理常数短暂失效，时空结构扭曲崩解，意识本身被从物质载体中强行剥离……如同被橡皮擦从画布上抹去。”

苏晚晴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规则层面的清理？宇宙的 reset 机制？这远远超出了人类现有科学甚至哲学的认知边界，比任何外星入侵的设想都更加令人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