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三线建设吗?怎么感觉像是发配边疆了……”
“这地方能建厂?水从哪里来?电怎么通?”
“我带的擦脸油都快不够用了,这风跟刀子似的。”
“想想以后要在这待很久,我心里就有点发毛……”
这些声音压得很低,但在相对安静的车厢里,还是能依稀听到。理想主义的热情,在严酷的自然景观面前,开始显露出脆弱的底色。对未来生活的浪漫想象,被眼前这片贫瘠、苍凉、似乎无穷无尽的山地击得粉碎。
就在这时,车厢顶部的广播喇叭突然响了起来,播放的不再是通知,而是激昂雄壮的革命歌曲《我们走在大路上》。
“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这充满革命乐观主义和必胜信念的旋律和歌词,与车窗外那一片荒凉寂寥、毫无“大路”可言的重山峻岭,形成了极其尖锐、近乎讽刺的对比。歌声越响亮,越显得窗外的景象不真实,也越凸显出车厢内人们内心的茫然与落差。
有人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有人烦躁地扭过头去,也有人茫然地看着广播喇叭,仿佛无法理解这声音从何而来,又要奔向何处。
林卫东静静地坐在窗边,同样感受着这种巨大的心理冲击。他的家乡江城,虽也是工业城市,但至少是湿润的、充满烟火人气的。哈军工所在的北方城市,也是开阔而繁荣的。他从未想象过,祖国还有如此辽阔、如此艰苦、仿佛与世隔绝的土地。
一丝茫然和隐隐的失落感,不可避免地在他心中蔓延。难道未来漫长的岁月,就要与这些沉默的荒山为伴?在这样几乎看不到人烟的地方,又能创造出怎样的奇迹?他想起了赵庆兰所在的北大荒,虽然也是广阔天地,但至少是一望无际的黑土地,而这里,是被重重山峦封锁的世界。
但是,当他目光扫过对面座位时,他看到徐工依旧平静地看着窗外,眼神深邃,仿佛能穿透这些荒山,看到更深层的东西。他又想起父亲林瀚章当年北上的经历,想起他描述过的“干打垒”和窝窝头,想起郑怀远伯伯说过的“那片更需要年轻人,也更考验年轻人的热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