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漫进客厅时,两幅婚纱照在墙上遥遥相对。
中式的红映着西式的白,像老槐树开了新花。
你跳下板凳,突然从工具箱里拿出一支小毛笔,蘸了点金粉,往中式相框的角落点了个小小的“卯”字,又在西式相框旁点了个“榫”。
“这样就锁住了,”你拉我站在中间,手臂圈住我的肩,“榫卯咬合,千年不散。”
我望着墙上的照片,突然想起工作室展柜里的那对模型——
左边是唐代的斗拱,右边是现代的钢构。
你总说“没有哪个更好,只是不同的时光在说话”。
就像此刻的我们,马褂的盘扣碰着西装的纽扣,凤冠的流苏缠着婚纱的蕾丝,不是谁融入谁,是像榫卯那样,各有各的形状,却能拼出最稳的模样。
你突然掏出手机,对着两张照片拍了一张合影,设成了屏保。
“你看,”你举给我看,“红的热烈,白的干净,加起来才是日子。”
风从阳台溜进来,吹得窗帘轻轻晃,那盆胧月的影子落在照片上,像给时光盖了个温柔的章。
原来所谓“圆满”,从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是让老祖宗的缠枝莲,缠着现代的蕾丝;让铜钉的包浆,映着激光的亮线;让两个人的故事里,既有“执子之手”的古意,又有“并肩向前”的新生。
就像那对榫卯,一个凸,一个凹,碰在一起,才是完整的“家”。
刚才我给胧月浇水时,指尖突然触到一点扎人的硬——
低头一瞧,那粒从你皮鞋里倒出来的麦穗籽,正乖乖躺在多肉的根须旁,被你埋了一层薄土,露出半截青黄的尖。
你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还攥着那把旧卷尺,看见我盯着花盆笑,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地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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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翻土时,顺手种的,别笑话我瞎折腾。”
“哪能笑话,”我拨了拨土,籽儿被埋得正好,不深不浅,“就是没想到你还留着它。”
你蹲下来,指腹轻轻碰了碰麦穗籽露在外面的部分,像在跟它打招呼:
“当时掉在鞋里硌得慌,可倒出来一看,粒儿圆滚滚的,透着一股劲儿。”
你抬头看我,眼里的光比窗台的阳光还亮,“说不定真能长出新麦穗呢?你看这胧月,去年被暴雨淋得快蔫了,现在不照样爆盆?老故事里啊,总藏着新念想,就像老房子翻修时,总能在梁上发现前人留下的铜钱,不是吗?”
我望着你认真的侧脸,突然想起,仓库里那盆被水泡过的多肉——
当时大家都以为活不成了,你非要抢救回来:
“植物跟人一样,看着蔫,根里的劲儿没断。”
现在它长得比谁都茂盛,叶片上还留着当时的疤痕,成了最精神的一盆。
风从纱窗钻进来,吹得花盆里的土,微微动了动。
你突然伸手,把我的手按在那粒麦穗籽上方:
“你摸摸,土是温的。”
掌心下的泥土带着点潮意,像藏着颗小小的心,“等它长出来,咱们就把麦粒收了,明年再种。”
我突然鼻子一酸。
这家里的物件,哪样不是带着这样的温度?
那截旧扫帚藏着少年的勇,那枚玉扣裹着岁月的暖,连这盆胧月的叶片上,都印着我们抢救它时的慌张。
它们哪是物件,分明是一个个会呼吸的故事,在晨光里、在暮色中,悄悄长着属于我们的年轮——
一圈是铁皮房的冷,一圈是庆功宴的热,一圈是你改图纸时的专注,一圈是我守着模型时的期盼。
“等麦穗长出来,”我把脸埋在你肩上,闻着你衬衫上淡淡的木屑香,“咱们在旁边再种点什么?”
你笑出声,胸腔的震动传到我耳里:
“种一颗石榴吧,多子多福是老理儿,可我更想让它看着咱们,一年比一年红火。”
花盆里的胧月轻轻晃了晃,像是在应和。
我望着那粒藏在土里的麦穗籽,突然懂了所谓“日子”,从不是凭空长出的新,是把旧时光里的籽儿,一颗颗埋进土里,用两个人的温度焐着,用一群人的期盼浇着,总有一天,会冒出带着新绿的芽。
就像此刻这粒麦穗籽,此刻这圈悄悄生长的年轮,沉默着,却比任何誓言都来得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