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波妞:
推开家门的瞬间,一股熟悉的香气顺着门缝漫出来,像只温软的手,轻轻攥住了我拎着行李箱的手腕。
这不是酒店自助餐里标准化的甜香。
是带着一点焦边的酱油香,混着生姜在热油里炸开的辛烈;是你做红烧肉时,独有的味道。
三年前那间铁皮房的小厨房,瓷砖墙被油烟熏得发暗,抽油烟机转起来像台老风扇,嗡嗡地吵。
你总系着那条洗得发白的格子围裙,站在煤气灶前,盯着锅里的冰糖看,火苗舔着锅底,把你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
“糖得炒到冒小泡,琥珀色的,才算成。”
你手里的锅铲轻轻划着锅底,糖粒在热油里慢慢化开,起初是沙沙的响,后来就变成黏黏的丝。
“急了不行,火大了会苦,火小了不挂汁,跟咱们改方案一个理,得等它自己熬出那股劲儿。”
我蹲在旁边剥蒜,看你从柜子里翻出那瓶贴着“酿造酱油”标签的玻璃瓶,标签边角都卷了边。
“别用那瓶装的,”你把瓶口擦得干干净净,才往锅里倒,“勾兑的酱油没筋骨,炒不出这股酱香味儿。你闻,这酿造的带点豆腥气,才是真东西。”
铁皮房的夏天,厨房像个蒸笼,你额头上的汗顺着下巴往下掉,滴在灶台的瓷砖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可你从不用凉水冲脸,总说“做饭得专心,一分神,味道就偏了”。
有次,我嫌你炒糖太慢,伸手想把火调大,被你用锅铲轻轻敲了手背:
“你看这糖,现在是白的,等会儿冒金泡,再等会儿成琥珀色,一步都少不了。就像咱们现在挤在这铁皮房里,看着难,熬过去了,才知道哪步都省不得。”
锅里的糖,终于开始冒泡,细小的金珠在油里滚。
你眼睛亮了亮,赶紧把切好的五花肉倒进去。
“滋啦”一声,香气瞬间漫满了整个屋子。
那天的红烧肉,你盛在那只缺了角的搪瓷碗里,油亮的汁裹着肉块。
你往我碗里夹了块带皮的:
“你看,急不得吧?好东西都得等。”
此刻,舌尖的红烧肉还在飘香,突然就想起铁皮房里的火光,想起你被热气熏红的脸颊,想起那句“急不得”——
原来,那时你说的不只是炒糖,是在教我,日子就像这锅肉,得有耐心等糖冒泡,等酱油入味,等那些看似难熬的时光,慢慢熬出属于自己的香。
现在,行李箱的滚轮在玄关地毯上碾出轻响,厨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你系着我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围裙,围裙带子在背后打了个歪歪扭扭的结,额前的碎发被蒸汽熏得软塌塌地贴在皮肤上。
“回来啦?”你手里还攥着锅铲,铁柄上沾着一点红棕色的汤汁,“刚把最后一勺糖浇上去,就听见你开门的动静,鼻子比狗还灵。”
我盯着你袖口看——上周视频时,你说切菜不小心划了一道口子,此刻创可贴换成了新的,边角还粘着一点面粉,像一朵歪歪扭扭的小棉花。
“伤口没沾到水?”我把行李箱往墙边一靠,声音里还带着高铁上的沙哑。
“早好了,”你转身往厨房走,锅铲在灶台上敲出清脆的响,“老中医说‘皮肉伤怕养,心伤怕想’,这点小口子算什么。”
你从锅里夹出一块红烧肉,油星子溅在灶台上,“尝尝?这次用了绍兴的花雕,比上次的黄酒更醇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