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暮色漫过箭楼,你才发现我冻得鼻尖发红,突然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裹住我,里面那件白T恤后背全是汗渍。
“早知道该让你多穿点。”
你自责地搓着我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像城墙根下的暖阳。
后来才知道,你对“尺寸”的敏感,从来都只用在我身上。
去年在丽江古城,你蹲在扎染铺前,对着一块靛蓝布料比画了半个钟头。
老板娘说你一个大男人,倒比姑娘家还讲究。
你嘿嘿笑了两声,指着布料上的冰裂纹:
“她去年画过一幅《寒江独钓图》,用这个做桌旗,摆在画案上肯定好看。”
我在一旁瞧着你跟老板娘讨价还价,手指在布料上比画时,靛蓝染料悄没声息蹭上了袖口,像落了一块化不开的夜色,你自己倒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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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模样忽然让我想起,你那些设计标本——
亚克力盒里的每块面料都贴着标签,经纬密度精确到每平方厘米多少针,缩水性测试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
可真要问你穿多大码的鞋,你总得愣怔半晌,挠着头说“好像是41?要不42?”
你还记得,在景德镇的那个雨天吗?
我们走进家陶瓷作坊,老板正在给新烧的瓷瓶画釉里红。
你盯着人家案上的颜料盘,看了半天,突然拉着我往隔壁的坯房走:
“我给你捏个笔筒吧,就照着你上次试穿的那件苎麻旗袍的样子,领口捏成斜襟的。”
你笨手笨脚地转着陶轮,泥浆溅得白T恤上到处都是,像落了一场星星雨。
等笔筒成型时,领口歪歪扭扭像一只蜷着的小猫,你却得意地举起来:
“你看这弧度,是不是和你旗袍的盘扣一样?”
那天,我穿着你挑的米白色棉裙,站在作坊的青石板院里看雨。
你举着刚上了釉的笔筒跑出来,鞋跟沾着泥也顾不上擦,突然把笔筒往我怀里一塞,转身冲进雨里:
“刚才看见巷口有卖油纸伞的,你穿棉裙撑那种伞,像极了戴望舒诗里的画面。”
等你举着伞跑回来时,衬衫早就湿透了,贴在背上显出嶙峋的肩胛骨,手里还攥着一袋热乎乎的桂花糕——
是我前一天随口说想吃的。
前几个月,在平遥古城,客栈老板说,以前晋商出门,妻子总会在衣襟里缝个装着灶心土的小布包,说是“带着家的根”。
我突然就想起你背包侧袋里,那块我绣的平安符。
去年,你去新疆参与智慧博物馆系统开发,临行前我连夜绣了一块棉布平安符,针脚歪歪扭扭像一段没调试好的代码,线头都翘着毛边。
你却当宝贝一样塞进背包侧袋,说这是你的“定海神针”,每次对着屏幕排查程序漏洞前,都要先摸一摸棉布上凹凸的纹路,指尖划过那些歪扭的针脚时,总会忽然笑出声:
“你看这针脚拐的弯,像不像我昨天没调好的循环语句?摸着它,就像你在旁边盯着我改代码似的。”
后来,听你同去的同事说,有次服务器突然崩溃,你蹲在机房排查到后半夜,摸出平安符在机器上轻轻敲了三下,嘴里还念叨着“求女友平安保佑”,惹得旁边运维大哥笑你迷信。
可你不知道,我在视频里看见你眼底的红血丝时,偷偷把那块棉布的纹样扫描进电脑,用代码编了个小程序——
每次你远程登录服务器,屏幕角落就会跳出一个闪着微光的小蛇图标。
那是我照着针脚的弧度画的,像我攥着绣花针时,你总说的“像握着鼠标写代码的样子”。
前几日整理旧物,翻出你大学时的笔记。
扉页上贴着一张泛黄的电影票,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
“她今天穿了一件杏色连衣裙,裙摆上的褶皱,像岩层里的断层。”
日期是我们第一次在大学图书馆偶遇那天,原来你从那时起,就开始用专业术语,偷偷给我的衣裳写“报告”了。
比你记在本子上的那些岩层走向、断层倾角,还要清晰几分。
你总说我穿什么都好看,却忘了自己穿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冲锋衣,站在可可托海的矿坑边,给我发视频时,背景里的雪山在你身后闪着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