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封 被耐心接住的问号

你把一个刻着刻度的铜圈递过来,“你看这圈上的纹路,像不像把夜空裁了条边儿?”

我对着光转了转铜圈,忽然笑出声:

“说起来,我一直觉得候风地动仪特别神奇——怎么就能知道哪儿地震了?难道它长了千里眼?”

你刚拼好的支架“咔嗒”响了一声,你干脆放下零件,屈起手指敲了敲我的手背:

“古人的智慧藏在‘巧’字里。地动仪外面不是有八条龙吗?

龙嘴里含着铜珠,下面蹲着蟾蜍。哪边地壳动了,龙嘴里的珠子就会掉蟾蜍嘴里——

其实是利用了惯性,就像坐车突然刹车,人会往前倾一样。”

你忽然话锋一转,眼里闪过点促狭,“不过现在学界争议挺大,有人说那是后人附会的,真正的地动仪早就失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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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啊”了一声,把铜圈往你面前推了推:

“那岂不是跟伽利略的望远镜没法比?至少望远镜真能看见月亮上的坑。”

“可望远镜也不是凭空冒出来的呀。”你拿起另一个带镜片的部件,对着窗外的香樟树调焦,

“伽利略第一次把望远镜对准月亮时,发现表面坑坑洼洼,当时吓得赶紧画下来——

他大概没想到,一千多年前,咱们的敦煌壁画里,飞天早就托着星象图在天上飞了。”

“飞天托星象图?”我凑近看你手里的镜片,树影在镜片里晃成一团绿雾,“是为了好看吗?”

“才不是。”你放下镜片,指尖在摊开的零件上比划,“莫高窟第61窟的《炽盛光佛五星图》,你记得吗?五星连珠的位置跟唐代的星象完全对得上。

古人觉得星象能预示吉凶,飞天托着星图,其实是把对宇宙的敬畏画进了壁画里。

就像……就像三星堆人把太阳纹刻在青铜神树上。”

你突然起身翻书包,掏出本笔记本,哗哗翻到某一页:

“你看我拍的照片,青铜神树顶端有个太阳形器,十二条芒纹,跟《山海经》里‘十日并出’的记载能对上。

他们崇拜太阳,就把太阳刻在最高的树上,想跟天离得近些。”

我指着照片里扭曲的树干:

“可这树看着怪怪的,枝丫都是弯的。”

“那是因为他们想让树连接天地呀。”你用铅笔在笔记本空白处画了个简易的树,“地上的人通过神树跟天上的神对话,就像后来的人用望远镜跟星星对话。张衡的地动仪是听大地的声音,伽利略的望远镜是看星空的模样,其实本质上都一样——”

你顿了顿,把那枚北极星部件放在我手心,轻轻合上我的手指:

“都是想弄明白,我们住的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阳光透过阅览区的玻璃窗斜切进来,刚好落在你画的神树上,铅笔线条被照得发亮。

我捏着那枚小零件,忽然觉得那些隔着千百年的名字——

张衡、伽利略、莫高窟的画工、三星堆的工匠,好像都站在同一个星空下,手里都握着把钥匙,想打开宇宙的门。

“那我们现在……算摸到钥匙边儿了吗?”我问。

你笑起来,眼镜滑到鼻尖也没推:

“你刚才不是问,地动仪有没有千里眼吗?说不定,我们每个人的好奇心,就是那只千里眼呢。”

我其实很多地方都没听懂,比如你说“二十八星宿,其实是古人给月亮盖的驿站”,又说“木星每十二年绕太阳一周,所以十二生肖其实是木星的路标”。

但你从来没打断过我那些天马行空的联想,我指着零件里的黄道圈,说“像戴在手腕上的镯子”。

你居然认真点头:

“唐代的天文官,还真把黄道坐标刻在玉璧上,下葬时垫在枕下,说是能指引灵魂,找到星宿的方位。”

后来,你送我回家,走到楼下时,突然从背包里掏出一个东西。

是个用铁丝和蓝卡纸做的简易星盘,指针居然是用回形针弯的。

“今晚天气好,”你把星盘塞进我手里,“对着北极星转底盘,能找到猎户座。”

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个晚上,我举着那个歪歪扭扭的星盘在操场转了半个小时,蚊子在耳边嗡嗡叫,露水打湿了裤脚。

后来你发来微信:

“是不是找不到?猎户座的腰带,是三颗并排的星,像猎人系着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