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封 月痕印在月饼上

亲爱的波妞:

窗台的月光积了半寸厚,像谁把银河的碎冰碾成了粉,轻轻撒在那里。

青瓷盘里并排放着两种月饼。

莲蓉馅的泛着琥珀光,油亮的酥皮上还沾着几粒烘烤时炸开的糖霜;

流心巧克力馅的正慢慢渗出丝滑的甜,在瓷盘上晕开小小的褐色圆斑,像你去年在我手背上画的星座图。

风,从纱窗缝里挤进来,卷着你送的那盆含羞草的气息。

它总在夜里悄悄舒展叶片,叶尖的绒毛沾着月光,像在替谁数着窗外星子的睫毛。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中秋。

楼下的桂花树,被风摇得簌簌响,细碎的金瓣落在晾衣绳上,混着远处巷口“桂花糖粥——”的叫卖声,恍惚间竟与那年在婺源古村重合。

那年也是这样的桂花香里,你捧着刚蒸好的竹筒饭追我,饭粒从筒口掉出来,粘在你汗津津的下巴上,像一颗会跑的小米星。

你还记得吗?

去年这时,你在旧书市场淘回那本泛黄的《小王子》,书页边缘卷得像浪花,扉页上有一行钢笔字:

“所有思念,都是星球投下的影子。”

你举着书冲我笑时,阳光正穿过梧桐叶,在你睫毛上跳成碎金:

“我们以后也做彼此的B-612好不好?就算隔得远,也知道对方在哪个星轨上。”

那时,你刚蹲在老家的天井里打落半树桂花,竹篮里的花瓣堆得像一座小金山,耳后还沾着一片固执的金黄,像被星星偷吻后留下的印章。

“可B-612只有小王子和玫瑰,太冷清了。”

我戳着你买的星球模型上的火山口,火星的红色零件滚到脚边,塑料边缘硌得脚心发痒。

你突然扑过来挠我痒痒,笑声震得书架上的玻璃球叮当响,其中一颗滚下来,撞在《营造法式》的封面上。

“那就加一只狐狸!”你按住我乱晃的手,指腹蹭过我手腕上的浅疤,那是学篆刻时划的。

“加一片麦田!加所有能让你想起我的东西——比如你总嫌太甜的流心月饼,比如我偷偷在你保温杯里放的枸杞,比如……”

你突然低头,用鼻尖蹭我的耳垂,“比如我现在藏在你头发里的桂花。”

你把桂花装进棉布袋时,指缝里漏下的碎瓣落在我手背上,痒得像小虫爬。

“我奶奶曾说,中秋的月亮是一面大镜子,”你系布袋的绳结,打得歪歪扭扭,“能照见所有没说出口的想念。”

那时,我正咬着你刚买的椒盐月饼,芝麻混着碎屑掉在衣襟上。

你伸手替我拂去,指尖带着桂花香,还沾着一点月饼皮的油光:

“那要是离得太远,镜子照不到呢?”

你突然放下布袋,拉着我往屋顶爬。

瓦片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像踩碎了一地月光。

银河横在头顶,稠得像融化的白银。

你指着月亮旁边最亮的那颗星,指尖在夜空中划出银线:

“古人叫它‘长庚’,说它总跟着月亮走。不管隔多远,只要同看一片天,想念就有地方落脚。”

你的呼吸落在我耳廓上,带着桂花糕的甜,“就像现在,它知道我在看你。”

这话我当时没太在意,直到三天前收到你的快递。

纸箱里裹着三层气泡膜,拆开时“啪”地弹出一只毛绒狐狸,脖子上系的红绳磨得发亮,吊着一块莲蓉月饼,正中间嵌着颗枸杞,像你画的简笔画:

一轮圆月下站着一个小孩,手里举着颗星星。

附的便签上,你的字被咖啡渍晕了一个角:

“狐狸说,仪式感就是让某一天与其他日子不同。这颗枸杞,是我替星星咬过的印章,盖在月饼上,就像我在你手背上盖的章。”

此刻,我正把狐狸摆在窗台,让月光刚好照在它绒绒的尾巴上。

它的玻璃眼珠反射着月辉,像藏着两滴没掉的泪。

手机在桌面震动起来,是你的视频请求,接通时,你的脸占了大半个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