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着书皮上的水渍——是当年我趴在柜台边看你爷爷写方子,打翻的橘子水洇的,形状像一只歪歪扭扭的蝴蝶。
老人家当时笑骂“小馋猫”,却在方子旁补了一行小字:
“锦丫头爱甜,可减二分盐。”
后来,杂货铺拆迁那天,我看见你抱着这只木箱坐在门槛上,蓝布衫被雨水打湿,像一株被浇透的陈皮树。
“你爷爷总在柜台下藏一罐橘子糖,”我望着你指尖的薄茧,那是常年握刻刀磨的,“说是给他未来孙媳妇留的,我每次去买酱油,他都塞两颗,说‘先甜口,以后才肯学熬苦’。”
你翻方子的手顿在某页,上面贴着一张老照片:
穿开裆裤的我,举着橘子糖,你站在旁边啃牛肉干,背景里的红木柜台摆着七八个玻璃罐,阳光从木窗棂漏进来,在糖纸上投下格子影。
“爷爷一直叮嘱我,”你声音突然发哑,“他说‘那锦丫头要是来了,记得教她晒陈皮,三年的最好,太新太冲,太老失了活气’。”
超市的冷柜突然发出嗡鸣,我看见试吃台的阿姨在补货,新拆的牛肉干包装上印着“古法陈皮”,产地标着我们老家的镇子。
“去年镇上搞非遗传承,”你指着包装上的厂址,“我把方子捐给了合作社,现在村里的留守老人都在做这个,说‘刘老爷子的手艺,得让更多人尝到’。”
我突然想起,上个月收到的快递,是镇里寄来的陈皮牛肉干,附了一张字条:
“按方子减了盐,刘师傅的“孙媳妇”应该爱吃甜的。”
当时以为是合作社的客套话,此刻看着你耳尖的红,我突然懂了,有些牵挂从来不是锁在玻璃罐里的——
是爷爷在方子上改的盐量,是梁上木箱里的橘子糖纸,是合作社老人家们手里传承的手艺,把一个未说尽的“等”,熬成了漫过长街的香。
“我带了今年新晒的陈皮,”你从背包里掏出一个陶罐,打开时药香漫出来。
“按爷爷的法子,在竹匾里晒了49天,雨天就搬进灶房熏。”你往我手里倒了几片,橙黄的皮上布满细孔,像被时光吻过的痕迹。
我记得你爷爷,曾经说过,‘陈皮要接地气,得闻过烟火,见过日月,才能融进肉里’。”
超市促销广播在喊“牛肉干买二送一”,试吃台前排起了长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