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开心看到了

老染缸的青蓝

运河边的乌镇,有条叫染坊弄的小巷。巷尾的高墙内,藏着一家百年染坊,院子里竖着十几根木杆,上面总晾晒着蓝白相间的土布,风一吹,布幡猎猎作响,像一片流动的青蓝云霞。染坊的主人姓蓝,是个年近七旬的老太太,街坊们都叫她蓝婆婆。蓝婆婆守着这方染缸,染了一辈子布,指甲缝里总嵌着洗不净的靛蓝,连说话都带着股草木的清苦气。

这年小满,运河的水涨了些,带着两岸的蓝草香。蓝婆婆正蹲在院子角落,用木槌捶打泡软的蓝草叶,翠绿的草汁顺着木槌往下滴,在青石板上洇出点点幽蓝。她要赶在梅雨前多备些靛蓝膏,这是染布的底子,得用新采的蓝草加石灰水发酵,少一步工序,染出的布就少一分灵气。

“婆婆,能给我染块布吗?”一个穿汉服的姑娘站在染坊门口,手里捧着块素白的棉麻布,眼睛亮得像运河的水。

姑娘叫苏青,是学服装设计的,来乌镇采风,听说这家老染坊的蓝印花布是古法手艺,特地寻了来。“我想染块桌旗,要最简单的缠枝纹就行。”

蓝婆婆放下木槌,指了指墙上挂着的花样:“自己挑个版子,我教你刮浆。”

染坊的东墙钉着块木板,上面挂满了用桐油浸过的油纸版,有花鸟、有鱼虫、有吉祥纹样,都是蓝婆婆的丈夫生前刻的。苏青选了块缠枝莲的版子,蓝婆婆便从柜子里拿出调好的防染浆——用黄豆粉和石灰按比例调成,稠得像芝麻酱。

“刮浆要匀,”蓝婆婆握着苏青的手,教她用牛角刮刀在布上推刮,“浆太薄,染液会渗进去;太厚,浆干了会裂,印出来的花纹就破了。”

苏青学得认真,可刮刀在她手里总不听使唤,要么把浆刮出了版子外,要么漏了边角,折腾了半天才刮好一块布。蓝婆婆也不催,只是坐在竹椅上,看着她笑:“别急,布有性子,你顺着它,它就给你好看。”

等布上的浆干透,蓝婆婆才把它放进染缸。那口老染缸比蓝婆婆的年纪还大,缸沿被磨得溜光,里面的靛蓝染液泛着幽幽的光,像沉淀了百年的星空。蓝婆婆用长竹竿把布按进染液里,反复翻动,让每一寸布都吃透颜色。

“这染液得‘养’,”她指着缸边浮着的泡沫,“每天得搅三次,天热了要加些草木灰水,天冷了要晒太阳,跟伺候娃娃似的。”

苏青蹲在缸边,看着白布在染液里慢慢变深,从浅蓝到靛蓝,像被运河的水一点点浸透。蓝婆婆说,这叫“一染浅蓝,二染藏青,三染靛蓝”,要想染出最深的“鸦青”,得反复浸染七次,每次染完都要晾晒,让布“吃”足阳光。

“为啥要晾晒?”苏青好奇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