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西陲血

第一幕:屠晋昌

时值仲夏,河西走廊。

炙热的太阳,无情地灼烤着大地,连绵的祁连山雪线,在蒸腾的热浪中扭曲变形。

戈壁滩上,稀疏的骆驼刺,以及芨芨草蔫头耷脑。

唯有风卷起的沙尘,给这片焦黄的世界,带来一丝动态的死寂。

这里是凉州,前秦治下的西陲边塞,连接中原与西域的咽喉要道。

自张轨以来,虽历经战乱,但凭借丝路余韵和屯田戍边,尚存几分生气。

敦煌、酒泉、张掖、武威,这些昔日繁华的郡城。

如同散落在,沙海中的明珠,虽蒙尘,未全暗。

敦煌郡治,鸣沙山下。

郡守郭铨,是个年近五旬的文官,面皮被风沙磨砺得粗糙。

眉头常年紧锁,带着边吏特有的忧患与疲惫。

他刚巡视完城防归来,卸下沾满尘土的官袍,端起一杯浑浊的酪浆,还未入口。

便听衙署外,传来一阵急促得,令人心慌的马蹄声,伴随着嘶哑的呼喊。

“急报!八百里加急!”

一名驿卒,几乎是滚下马背,连滚带爬地冲入堂内。

他浑身尘土,嘴唇干裂出血痕,甲胄上沾着,早已发黑的血点。

手中紧紧攥着,一枚插着三根赤羽的,军报木牍。

“郭……郭使君!完了……全都完了!”

驿卒扑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以及极度的恐惧,“瓜州……瓜州失陷!”

“晋昌……晋昌屠城!是胡人……是从西边来的……魔鬼!”

郭铨手中的陶杯,“啪”地落地,摔得粉碎。

酪浆溅湿了,他的袍角,他却浑然不觉。

“西边来的胡人?”郭铨一把夺过军报,手指因用力而发白。

“是吐谷浑?还是西域哪个不开眼的小国?详细报来!”

“不……不是……”驿卒眼神涣散,仿佛仍沉浸在,恐怖的回忆中。

“他们……他们不像人!骑术比最厉害的羌骑还凶,箭射得比最准的氐弩还远!”

“攻城……他们不用云梯,有一种会喷火的木头投石机,几下就能砸塌城墙!”

“晋昌李校尉……他带着亲卫队,出城逆袭。”

“一个照面……就一个照面!就连人带马,被劈成了两半!”

“他们见人就杀,不分兵民,老人孩童也不放过……”

“城破后,他们把……把尸体,堆成了京观……”

驿卒语无伦次,但勾勒出的画面,已足够血腥。

郭铨快速浏览军报,上面的字迹潦草,显然是在,极度仓促和恐惧中写就。

内容与驿卒所言相互印证,更为详细地描述了敌军,那前所未见的装备和战术。

“主帅是谁?打的什么旗号?”郭铨强压下心头的寒意,追问道。

“旗……旗上是金色的狼头……眼睛是红色的,像在滴血……”驿卒喘着粗气。

“他们自称……自称是‘狼主’阿提拉的先锋……万夫长,叫埃拉克……”

“阿提拉?埃拉克?”郭铨在脑中,飞速搜索。

无论是鲜卑、匈奴、羌、氐,甚至是更西的乌孙、大宛,都从未听过这样的名号。

一种未知的、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脊椎。

“他们有多少人?”

“不知道……铺天盖地,像蝗虫,像沙暴……”

“先锋至少有数万骑,后面还有更多……看不见尽头……”

郭铨沉默了,他走到衙署门口,望着外面被烈日炙烤的敦煌城。

街道上,商旅依旧往来,驼铃叮当,百姓们为了生计奔波。

尚不知灭顶之灾,已从西边席卷而来。

“传令!”郭铨猛地转身,声音嘶哑,却带着决绝。

“即刻起,敦煌四门紧闭,实行宵禁!所有戍卒上城,民壮征发协防!”

“派出所有快马,向酒泉、张掖、武威,向长安……报警!”

“就说……西陲有变,强虏东侵,非吐谷浑、非西域诸国。”

“乃前所未见之死敌,凉州……危在旦夕!”

凄厉的号角声,还有急促的战鼓声,瞬间打破了,敦煌城的宁静。

恐慌如同瘟疫般,开始蔓延。

就在郭铨接到警讯的同时,瓜州通往酒泉的官道上,烟尘滚滚。

“苍狼”埃拉克,骑在一匹神骏的,黑色河曲马上。

这匹马,比他熟悉的欧洲马更高大,耐力更好,让他十分满意。

他戴着那顶,标志性的狼头青铜盔,狰狞的狼吻下,是一双冰冷嗜血的眼睛。

他身材不算特别高大,但每一块肌肉,都仿佛钢铁铸就,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

手中的那柄双刃战斧“碎颅者”,斧刃上暗红色的血垢,似乎永远无法擦拭干净。

他的大军正在行进。这是一支光怪陆离的军队。

核心是与他一样的,匈人本族骑兵,他们面容扁平,黄皮肤,但眼神凶悍。

穿着混合了皮毛,以及简陋铁片的皮甲,弓马娴熟,纪律森严。

围绕在他们周围的,是肤色各异、装备五花八门的仆从军。

小主,

有来自中亚的嚈哒人骑兵,戴着尖顶盔,使用沉重的铁骨朵。

有被征服的阿兰人步兵,手持长矛和大盾,阵型严整。

甚至还有少数来自更西方的、金发碧眼的日耳曼裔佣兵,挥舞着巨大的双手剑。

军队行进时,并非混乱不堪,而是呈现出一种高效的、充满压迫感的秩序。

斥候如同幽灵般,在队伍前后左右游弋。

确保大军,如同拥有无数触手的巨兽,对周围环境了如指掌。

埃拉克不怎么说话,他的命令,基本上是通过手势和眼神传达。

身边的号手和旗手,会精准地将他的意图,转化为全军行动。

一名斥候飞驰而至,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匈奴语汇报,“万夫长,前方三十里……”

“发现一支秦军骑兵,约两千人,似乎是来增援瓜州的援兵。”

埃拉克琥珀色的狼眸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光。

他抬起带着铁护腕的右手,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包围,歼灭,不留活口。

很快,大地开始轻微震动。

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那条黑色的细线,然后是滚滚烟尘。

酒泉郡的援军,主将是一名氐人校尉,他接到瓜州烽火后,立刻率部赶来。

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希望只是大规模的胡匪流窜。

然而,当他看到前方那支军容鼎盛、旗帜怪异的大军时,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尤其是那面,在风中猎猎作响的,金色狼头大纛。

那血红的狼眼,仿佛能吸食人的魂魄。

“结阵!锋矢阵!”氐人校尉声嘶力竭地吼道,试图稳住军心。

秦军骑兵,也是久经沙场的边军,迅速调整队形,准备发起决死冲锋。

然而,他们面对的战法,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埃拉克没有给他,正面冲锋的机会。

就在秦军开始加速的瞬间,匈人军阵中,响起了尖锐的骨哨声。

位于两翼的仆从军,主要是嚈哒骑兵和阿兰步兵。

突然向两侧散开,如同张开的双翼。

而核心的匈人骑兵,则在高速行进中,完成了一次,完美的齐射。

数千支箭矢,如同死亡的乌云,带着凄厉的破空声,覆盖了秦军骑兵的头顶。

这箭矢的射程、力度和精准度,都远超秦军装备的弩箭。

“举盾!”氐人校尉,目眦欲裂。

但箭雨太过密集,冲锋的阵型,瞬间被打乱,人仰马翻者不计其数。

第一轮箭雨刚落,第二轮又至,匈人骑兵在马上,装填箭矢的速度快得惊人。

三轮箭雨过后,秦军冲锋的势头,已被彻底遏制,伤亡近三成。

就在秦军陷入混乱之际,那支一直在侧翼游弋的、金发碧眼的日耳曼佣兵。

在一个身材巨硕、挥舞着门板般双手剑的首领带领下。

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从侧后方猛地凿入了,秦军已经散乱的阵型!

这些日耳曼佣兵力大无穷,战斗方式狂野直接。

双手剑挥舞起来,连人带马,都能劈开。

瞬间在秦军阵中,制造出巨大的混乱和恐慌。

与此同时,埃拉克亲自率领,最精锐的匈人本族骑兵。

如同真正的狼群,绕了一个小弧线,避开了秦军正面,最厚的部分。

精准地咬向了,他们的指挥中枢,那面氐人校尉的将旗所在!

“保护校尉!”亲兵们惊呼着,围拢过来。

埃拉克面无表情,他甚至没有用,他的“碎颅者”。

只是从马鞍旁,摘下一柄投矛,手臂肌肉贲张,猛地掷出!

投矛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跨越数十步的距离。

“噗”地一声,贯穿了,氐人校尉的胸膛。

巨大的力量,带着他的尸体向后飞起,钉在了地上!

主将阵亡,侧翼被强悍的,陌生敌人突破。

正面又被恐怖的箭雨覆盖,秦军彻底崩溃了。

残存的士兵,失去了所有斗志,四散奔逃。

但埃拉克的军队,如同高效的杀戮机器,仆从军在外围游弋猎杀。

匈人本族骑兵,在内圈清剿残余,不留任何活口。

战斗在不到半个时辰内结束,两千秦军骑兵,全军覆没。

官道两旁,尸横遍野,鲜血浸透了黄沙,吸引来成群的秃鹫。

埃拉克策马,缓缓行于尸山血海之间。

一名仆从军军官,将一个挣扎着的秦军伤兵,拖到他马前。

那伤兵看着埃拉克,狼盔下冰冷的眼睛。

吓得屎尿齐流,用带着凉州口音的官话,哀求饶命。

埃拉克听不懂,也不需要听懂。

他俯下身,伸出带着铁手套的手,捏住了伤兵的下巴。

仔细端详着他的面容,仿佛在观察一种,陌生的动物。

然后,在伤兵绝望的注视下,他猛地一拧。

“咔嚓。” 清脆的颈骨断裂声,在寂静的战场上格外刺耳。

埃拉克松开手,任由尸体软倒,他抬头,望向东方。

夕阳如血,将他的身影,还有那面金色狼头大纛,拉得长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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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射在这片,刚刚被征服的土地上。

他对身边的副手,用匈奴语,嘶哑地说道。

“告诉‘狼踪’的斯科塔,可以开始,下一步了。”

“让恐惧,比我们的马蹄,更快地传到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