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的北府兵何时能到?桓冲的水军何时能北上?朝廷该如何应对?
“尔等速速走来!”司马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
王国宝率先出列,他擅长察言观色,早已看出皇帝的恐惧,便朗声道。
“陛下!冉闵此獠,乃北方蛮虎,悍勇异常。”
“然我江东,有长江天险,水师强盛,岂是北骑所能逾越?”
“当务之急,是稳守应城、江陵等要隘,耗其锐气。”
“待其师老兵疲,再以谢玄之北府精兵与桓冲之水军合力击之,必可一举成功!”
“此外,臣以为,或可遣一能言善辩之士,前往冉闵军中……”
“许以高官厚禄,暂缓其兵锋,行缓兵之计……”
他话音未落,桓伊便忍不住,厉声反驳。
“王中书此言差矣!冉闵乃虎狼之心,岂是爵禄所能打动?”
“遣使招抚,无异与虎谋皮,徒损国威!”
“如今贼军,顿兵坚城之下,正是聚而歼之的大好时机!”
“应速令谢幼度,加快进军,同时严令桓车骑不惜代价,速解竟陵之围!”
“若应城有失,江陵门户洞开,则荆州危矣,建康亦将震动!”
谢安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陛下,王中书所言缓兵,不可行。”
“桓将军所言速战,其心可嘉,然亦需顾及实际。”
“北府兵调动需时,江淮防务,亦不可空虚。”
“桓车骑水军北上,需逆汉水而行,亦非旦夕可至。”
“当前首要,确是稳固应城防线。臣已八百里加急,严令桓石虔务必死守待援。”
“同时,已督促谢玄,克日进军。”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继续说道。
“此外,北面慕容燕国,其态度至关重要。慕容恪奸猾,坐观成败。”
“我已命人,携重礼北上龙城,一方面申明我朝,剿灭叛逆之决心。”
“另一方面,亦要稳住慕容恪,绝不能让其与冉闵勾结,或趁火打劫。”
朝堂之上,顿时分为几派,有主张积极迎战的,有主张保守防御的。
甚至有少数人,暗中认为应暂时放弃江北部分土地,退保长江的。
争论不休,清谈玄理与务实军策,混杂在一起,效率低下。
司马曜被吵得头晕脑胀,他求助似的看向,珠帘后的褚太后。
太后叹了口气,道:“谢相老成谋国,便依谢相之策行事。”
“众卿当同心协力,共渡难关。”
朝议在一种,看似达成共识,实则各怀心思的氛围中结束。
谢安走出太极殿,望着建康城,灰蒙蒙的天空,心中远不如表面那般平静。
他深知东晋内部的积弊,门阀掣肘、兵权分散、士风浮华。
应对冉闵这样的危机,需要的是,铁一般的意志和高效的执行力。
而这恰恰是,偏安已久的南朝,所缺乏的。
他能稳住朝堂,能调动北府兵,但他无法保证前线的桓石虔,能支撑到援军到来。
也无法预测,慕容恪那头北地苍狼,何时会露出獠牙。
“多事之秋啊……”谢安喃喃自语,清瘦的身影在宫殿的阴影中,显得有几分孤寂。
命运的岔路口,对于东晋而言,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第三幕:算乾坤
北方龙城,燕王宫偏殿内,炭火盆驱散了春寒。
却驱不散,慕容恪身上,那股由内而外的冰寒之气。
他站在沙盘前,沙盘上山川城池栩栩如生,应城周边的地形,更是被精细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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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盘旁的一名书记官,正根据最新送达的塘报,用小旗标示着双方态势。
慕容恪的冰晶义眼,死死盯着,代表应城的那座微缩城模型。
义眼的特殊视野中,他能“看到”那小城上空,凝聚不散的血色煞气。
两股正在激烈碰撞的气运洪流,一股赤黑,暴戾而绝望,是冉闵。
一股青黄混杂,虽显慌乱但根基犹存,是东晋。
“王爷,最新战报。”幽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呈上一卷细帛。
“冉闵连日猛攻应城西门,伤亡逾五千,仍未破城。”
“守将桓石虔抵抗顽强,城中守军伤亡亦重,但士气尚可。”
“魏军粮草似乎已见底,董狰的黑狼骑在应城周边村镇,进行了更残酷的扫荡。”
慕容恪面无表情,只是冰晶义眼中的冰晶,似乎凝结得更快了些。“东晋援军呢?”
“谢玄所率北府兵已过合肥,但主力仍在集结,抵达应城战场,还需至少十日。”
“桓冲水军已出江陵,但汉水水缓,逆流而上,速度不会太快。”
“另外,建康方面,谢安派出的使者,已出发前往我军营,预计不日将至。”
“使者?”慕容恪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是来求援,还是来警告?”
“观其国书副本,言辞倨傲,既斥责冉闵为天下公敌……”
“又暗示我大燕,不得趁隙南下,颇有……虚张声势之意。”
“虚张声势……”慕容恪重复了一句。
左眼目光落在沙盘上,代表黄河的蓝色丝带上,“慕容泓那边怎么样了?”
“慕容泓已按王爷吩咐,陈兵黄河南岸……”
“日夜操练,做出随时可能,渡河南下的姿态。”
“对岸东晋的守军颇为紧张,烽燧日夜不息。”
“嗯。”慕容恪满意地点点头。施加压力,让东晋不敢抽调,太多兵力西援。
同时也能进一步,刺激建康朝廷的神经,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让清冷的空气涌入。
他的“噬简症”,这几日稍有缓解,但大脑依旧时不时,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他需要这寒冷,来保持清醒,冉闵的困境,在他预料之中。
一支缺乏后勤的孤军,深入敌境,攻坚不下,败亡是迟早的事。
但他惊讶于冉闵的韧性,和应城守军的顽强。这场消耗战,比他想象的还要惨烈。
“王爷,我们是否……可以做些什么,加速这个过程?”幽影低声问道。
意思隐晦,比如暗中给冉闵制造点麻烦,或者给东晋传递些关键情报?
慕容恪摇了摇头,冰晶义眼反射着,窗外的光。
“不必。此时插手,若被冉闵察觉,反而可能,激起其困兽之斗。”
“甚至逼他,狗急跳墙,与我军拼命。”
“若被东晋拿住把柄,则我大燕‘讨逆’的大义名分受损。现在,我们只需要等待。”
他回到沙盘前,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应城的位置,然后又划过长江,指向建康。
“战争的胜负,往往不在战场之上,而在战场之外。冉闵缺粮,东晋惧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