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正值中午,东北菜馆里生意非常不错。接到市委紧急电话,我拱了拱手,对来吃饭的东投集团董事长张云飞说道:“云飞董事长,实在是对不起啊,十万火急的事,我必须马上去市委了。”
张云飞放下筷子,拿起桌上的半杯白酒,对我举了举,一口闷下,才不紧不慢地说:“朝阳县长,听这动静,是顶要紧的事。你快去,路上稳当点。”
我朝他点点头,没再多客套,转身就往后厨走。这餐馆是标准的四合院,青砖灰瓦,有些年头了。院子东西南北都有屋,当中种了四棵老银杏树,这会儿叶子全黄透了,金灿灿的,落了一地,铺得厚厚的。脚踩上去,软绵绵的,没什么声响。这年月,大多数人忙着填饱肚子,还没太多闲心欣赏这落叶的景致,但一进这院子,那种不同于外头喧闹的安静和气派,还是能让人感觉出来。
我踩着散落的银杏叶,拐到角落的厨房。这厨房的位置,是晓阳当初特意请人看过的,说是方位好,能聚财。
离着还有几步,就听见里面锅碗瓢盆叮当响,热气混着炒菜的香味从窗户里涌出来。掀开蓝色的棉布门帘,里头更是热闹,灶火正旺,一个大师傅颠着大铁锅,火苗蹭一下蹿得老高。
配菜的、端盘的、烧火的,各忙各的,有条不紊。谢白山没掌勺,他系着条白色围裙,正站在案板前切茄子,刀工很利落,茄子切成均匀的细丝。这干炒茄丝是这里的招牌,价廉物美,几乎是每桌必点的下饭菜。
我走到他身边,直接说:“白山,有急事,得马上走。”
谢白山闻言,手下一顿,应了声“好”,二话不说,直接把菜刀“咚”一声扎在厚实的木头案板上,利索地解下围裙,顺手挂在一旁帮忙的小伙子身上。他走到水泥砌的水池边,拧开水龙头,水哗哗地冲下来,他伸出双手接水搓了搓,又从肥皂盒里拿起那块黄色的肥皂,仔细打了打,手上泛起白色的泡沫,就着水流冲干净,然后用力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动作一气呵成。“走吧,县长。”他边说边撩开门帘跟我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院门外停着的黑色桑塔纳旁,谢白山拉开车门,等我坐进后排,他才上车发动。车子缓缓驶出胡同,他双手稳当地握着方向盘,眼睛看着前方,这才开口,声音平稳:“县长,去哪?”
“市委大院。”我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中午时分,主干道上人来车往,自行车铃声响成一片,我们的车汇入车流,速度慢了下来。
看着这市井烟火气,我心里却沉甸甸的。田嘉明那件事,省城的晚报之前报道过一次,好不容易才按下去,这又是哪家不开眼的报纸给翻出来了?李叔他那边不知道得到信儿没有?这么一想,我便从放在旁边的黑色手提包里掏出那个砖头似的大哥大,按下了李叔的号码。
电话响了两声就接通了,传来李市长,中气十足的声音:“朝阳啊,通知接到了吧?”
我赶紧说:“李叔,我正在往市委大院赶,估计还有七八分钟就到门口了。白部长电话里说得急,具体是哪家报纸,又捅出什么了?”
李叔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是在京那边的一家报纸,叫《法制观察》。他们这次登的东西,可比上次省城晚报那篇厉害多了。不光把田嘉明当初怎么把几颗子弹给了那几个混混的事又翻出来,重点是说咱们市委、市政府,还有市公安局,包括你们东洪县,是怎么联手把事情压下来,帮他遮掩、逃避责任的,写得有鼻子有眼,像那么回事。这次啊,朝阳,风头有点不对,我感觉比我们之前预想的要麻烦,咱们很被动。听说省里相关的部门,甚至更上面的部委,都开始关注这个事了。”
我心里一紧,追问道:“《法制观察报》?这报纸什么来头?以前没太听说过。”
李叔似乎也在回忆:“嗯…名字是白鸽同志在电话上提的,我当时没太记清,好像是个不太出名的报纸。但你别小看这种报纸,它虽然发行量可能不大,但挂着首都的名头,万一被哪个领导看到,批上几个字,那分量可就完全不一样了,跟省里的内部通报不是一码事。”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那股火真是压不住地往上冒,到底是谁,这么没完没了,非要跟田嘉明过不去?跟咱们东洪过不去?
说着话,车子已经开进了市委大院。一眼就看见李叔背着手,站在那棵老梧桐树下,脚下已经扔了两个烟头,他手指间还夹着半截正在燃着的烟。梧桐树的叶子落了大半,剩下的也枯黄了,显得院子里有些萧瑟。我让谢白山把车停好,快步走到李叔跟前。
李叔听见脚步声,转过头看我,脸色凝重。我凑近些,低声问:“李叔,看这阵势,于书记那边…现在是什么态度?还想保田嘉明吗?”
李叔重重吸了一口烟,然后才从鼻孔里缓缓吐出两道烟柱,声音压得更低了:“朝阳啊,这次恐怕没那么简单。我估摸着,弄不好,连于书记自己都要被牵进去说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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